“锅气”，这一发源于粤菜的神秘词语，代表着中国传统饮食文化中一种对待美食的态度和追求。中式餐饮对于传统锅具的重视由来已久，从2018年美食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3》中火爆出圈的章丘铁锅，便是这一现象的典型代表。

　　带着消费者的疑惑，“双十一”前夕，笔者和中国市场监管报记者分别前往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铁匠手工艺协会与章丘铁锅制作现场进行了实地探访。

　　章丘区铁匠手工艺协会的办公地点之一位于济南东部一栋刚投入使用的大厦里，近年来，随着济南市持续加大对城市东部的开发力度，这片建设不久的园区，已是繁荣初显。

　　从该协会20层办公室的窗口向外看去，能看到不远处尚未竣工的建筑中，建筑工人在顶楼穿梭忙碌的身影，“叮叮当当”的施工声连成一片。从古至今，勤劳的山东人民就在这“叮叮当当”声中建设齐鲁大地，章丘铁匠们亦是如此，他们在这“叮叮当当”声中，敲打出“章丘铁匠遍天下”的美誉，从春秋战国时期传承下来的铸铁事业和章丘铁匠的精湛技艺，最终熔铸成一口章丘铁锅，闻名全国。

　　随手打开一个网络购物平台，都能够搜索到海量的章丘铁锅售卖信息，章丘区铁匠手工艺行业协会会长刘紫木向笔者展示了各个线上消费平台的章丘铁锅搜索页面。“这些都不是真正的章丘铁锅吗？”面对笔者的疑惑，刘紫木很肯定地说：“不是。”

　　章丘区铁匠手工艺行业协会统计了几家头部电商平台假冒商标的“章丘铁锅”销量。例如，某平台假冒章丘铁锅的商家大约有1500家，销量较高的有16家，这些商家的月度预估总销售额在800万元左右；另一平台使用各种方式假冒章丘铁锅的商家大约有800多家，销量比较好的大概有20多家，这20家店铺预估每月销售总额在500万元左右；近年来，依靠短视频、直播强势崛起的某线上商城上，由于相关链接太多，该协会工作人员无法统计出具体的数量和每个月的销售额度，但从销量排名前17且月销量过万的店铺着手估计，该平台商城假冒的章丘铁锅总销售额在1.45亿元以上。

　　刘紫木介绍说，近年来，许多消费者朴素地认为号称手工锻打的、出产自章丘的锅就是章丘铁锅，被一些商人钻了空子，这些人用劣质的铁做原料、用机器压形状、标低廉的价格、找章丘的快递代发货出售所谓的“章丘铁锅”赚得盆满钵满，消费者收到锅后发现使用感很差，直接损害了章丘铁锅的形象。“不少网友把不好用、虚假宣传的‘锅’扣到了章丘铁锅头上，甚至质疑章丘铁锅不是手打的。”

　　为加强章丘铁锅的品牌保护，2018年，章丘区成立了铁匠手工艺行业协会。经过意见征集和广泛调研，2020年，铁匠手工艺行业协会发布了章丘铁锅团体标准，明确规定了章丘铁锅的产品要求、检验方法、检验规则等内容。2022年，章丘铁锅集体商标经国家知识产权局核准注册，注册人便是济南市章丘区铁匠手工艺行业协会。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相关规定，集体商标获准注册后，只有集体成员可以使用这个商标。也即，只有章丘区铁匠手工艺协会成员，才可以使用“章丘铁锅”商标售卖章丘铁锅。

　　面对笔者的疑问，刘紫木坦言，大家在筹建协会的时候，就认真考虑过这些问题。“协会要尽可能做到开放，任何人都有资格参加入会考试，如果不会锻打铁锅，协会可以提供教学，培训通过且通过考试就可以加入协会。”刘紫木还表示，当地真正从事章丘铁锅相关行业的人员，加入协会的意愿是很高的，“能够学到手艺，又能得到认证。加入协会后，打出来的锅还可以通过官方旗舰店进行售卖。”此外，笔者还了解到，以企业身份加入该协会，每年需缴纳一笔会费，如有特殊或困难情况，可以申请全部减免。

　　注册集体商标后，2023年10月，该协会又发布了编号为T/ZQTX002-2023的《章丘铁锅》团体标准，对原有团体标准进行进一步完善。在协会成员的努力下，真正的章丘铁锅似乎已经筑起了坚实的护城河，然而，实际情况真的如此乐观吗？

　　采访过程中，刘紫木向笔者展示了一份民事起诉状，这是他们试图制止商标侵权及不正当竞争的一次努力。从起诉书上可以看到，被告是某网络销售平台上一家未经允许使用“章丘铁锅”商标售卖锅具，销售额巨大的商家，商家地址为湖北省荆州市。

　　“侵权的商家实在是太多了，逐个起诉不太现实。”刘紫木说道。被问及是否尝试与网购平台进行交涉时，他表示，虽然各个购物平台都有相应的知识产权维权渠道，但是真正维权起来，还是十分艰难。

　　例如，一些网购平台虽然会将侵权链接下架处理，但侵权者只需将文字重新排列组合，把“章丘铁锅”改写为“章丘手工铁锅”“章丘锻打铁锅”之类的字眼，便可以逃过平台的规则约束重新上架，此前假冒商标时期的销售量、评价信息等仍然能够得到保留。

　　目前，各大网购平台的知识产权维权平台，只受理商品链接违规使用商标的情况。在直播间中展示和口述商标等行为则难以维权。不仅如此，网络短视频中的商标侵权行为也处于“灰色地带”，只能通过个人账号进行举报，且平台的受理情况、处理结果并不会向投诉账号进行反馈。刘紫木表示，现在通过短视频和直播销售的流量比例远远超过电商平台的商城展示，大量商家通过这一漏洞，长期销售假冒产品，给协会的维权工作带来了很大困难。

　　此外，还有一些商户直接以“章丘铁锅工厂店”等暗示性名称作为店名，但针对此类侵权行为的投诉，网购平台往往并不受理。

　　按照协会官方统计资料，目前协会已举报假冒“章丘铁锅”商标销售链接3478个，但是整体效果并不明显。

　　南京理工大学知识产权学院副教授、江苏商标品牌研究中心主任徐升权表示，章丘铁锅集体商标所有协会维权遇到困难，主要源于相关主体对于商标法律制度理解不一。作为涉及地名的商标，权利人不能享有绝对的排他权，故章丘铁锅这类集体商标要通过制定和执行团体标准来实现权利边界的清晰化。如果任何人都可以因为来源于章丘而使用章丘铁锅，那么集体商标将失去其法律价值。

　　徐升权还表示，在实践中，一些人对此类维权形成不认同的看法，主要是因为曾经的一些集体商标出现过过度维权的情况，使得社会公众担心公共利益受商标权压缩，但必须要说的是，依托集体商标实现对产品质量的管理，受益者包括消费者，公共利益并没有因为集体商标而受到压缩。支持依托集体商标和团体标准开展合理维权，是尊重商标法的要求，也是保障产业健康发展的需要。